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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4月的蔡镇
引
回到蔡镇是上一年冬。下雪,很寒冷,所以我基本不怎么出门。
这期间日子就像光怪陆离的酒吧里掷塞子,摇摇晃晃开盅数字已经到春天。后来的阳春三月,我才偶尔下楼去街区转转。
直到4月,习惯了这种简单生活。
新世纪是距离我家最近的网吧。冬天的时候有次路过那,目睹过一场打架斗殴,4个男人,三对一,用铁棒,也有持长刀。我在现场不足二十米的地方瞪大眼睛旁观,看见他们削发如泥,脑门鲜血淋漓,围观者众,吓得我可以。
原本打算入春就去旅行,走到喀什,想像中邂逅维族帅哥。可是帮朋友写好的歌词迟迟卖不出去,之前说好的块钱,迟迟打不进我的账户。脑袋大得像热气球,计划内走不了了。眼睁睁的4月,我在新世纪充了块的会员卡,没想到在几月前那场暴力事件的始发处,匆忙盘了巢,打发无聊时光。一边绝望压抑地等待那笔死账。
这个月的蔡镇,有一点故事。
1.
我上网一般也没什么事。无非更新一下个人空间,去淘宝看看漂亮衣服,剩下就是打游戏。说起打游戏吧,我打的还特不精,看网吧里别人玩什么,我就跟风注册一个账号学样玩。通常是玩不到收费级别,就自行挂掉。
碰见杨文那阵子,我正在玩劲舞团。这厮偷看了我的ID,总是和我进一个房间跳舞。我玩得那么烂,他居然总是输给我。这让我很是懊恼,觉得自己像枣核,充满可删除的被夹在正中间。是的,我一直觉得差点都无所谓,可要是差都差不好,那就显得很是多余。
后来我不玩劲舞团,迷上了刀剑。
基本上都是上早场,因为这样可以省一半的钱。有几个早上我发现旁边总是坐着个男人,对我微笑行注目礼。我用余光还有正眼都看过他,发现这个男人眼神很色,充满深切交往的欲盖弥彰。有一个冬天那么久,我是没跟人接触交往的。所以对于他这种大胆直白的突然眼光,一时有些吃不下。我只好假装得更冷更酷,把脸对准显示屏,笔直地打游戏或者看衣服。
此男挺有毅力。在我身边出现的次数,跟我去新世纪报道的回数保持了数量上的一致。我后来磨练得见怪不怪了。还是有一天在新世纪打刀剑,后面传来喊声:“杨哥!”坐我旁边的男人在应答。后面又喊:“你在哪间房?”被称杨哥的人答:“我不玩劲舞了,我在玩刀剑。”后面的人骂:“靠!”
扭头看了旁边的屏,显示是网吧的默认页面。我把眼睛转回到自己的刀剑屏幕上,发现该男斜靠在座椅里,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看得我觉着如刀割面的紧要关头,一个很嗲很丑的女人,斜刺里冲将出来。抱住我旁边“杨哥”的座椅靠背,一派柔情地说:“杨文,中午你吃什么呀?”
我这才顿悟。想了起来,这个昔日熟悉的杨文,我一去不返的学生时代。N年前我在蔡镇读小学的时候,他高我好几级。以擅长追求女生和打架驰名,是叫我们班男生闻风丧胆的一个痞子。在我漫长叛逆的中学时期,对于他的名字,应该持续了几年的耳熟能详。只是后来他从我的青春期里忽然消失掉。似乎是去当解放军。我才不得不把他,忘了。
难怪觉得眼熟。我想起他是谁后,边打游戏边又回头去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满长的。是我入驻新世纪以来第一次主动看一直主动看我的某男杨。我细看了他的五官,还不自觉挂了笑。没错,是他。有十年没见了,可眉眼还是看的见从前。
2.
回蔡镇住,实在是贪图我家两居室的老房子,不用掏房租。而当自由职业者最大的坏处,就是资金不自由。我在制造郁闷的4月,死扛在一个镇子上,没有什么娱乐。从我家窗户看出去,公共设施只看得见一个中心广场。四五间教室大,花坛旁的石凳上,人老是没有狗多。
4月天已经很热了。美女们有很多漂亮衣服可以挑着来穿。我也是这个季节的衣服最多,有饱饱两大箱子。可是蜷在蔡镇,这美丽的衣服穿给谁看呢?不去新世纪的白天,大多只穿了睡衣站在自家窗口看中心广场。
总能看见很多动物,不修边幅的人。偶尔,可以看到一只漂亮的牧羊犬。
我是属狗的,却极怕狗。可是看见那只夺目巨大的进口狗时,还是狠狠为之惊艳。相当棒的一个动物!吐着舌头在广场发威的样子,那神态,能喜欢死人。狗仗人势,我顺路观察了它的主子,是个衣着尚可的青年男人。
那天下午我在我家茶色玻璃的阳台后面,看了两个小时这只狗。看它跑圈,晒阳,趴下,爬起。反复威风凛凛。接近黄昏,狗的主人还在广场的石凳上小息。我换了条大红的裙子,下了楼。
等我下去,广场上的牧羊犬已经不见了。刚才还睡觉的小伙子也没了。我有点怅然地坐在刚才他坐过的位置。想到我本命年的头一次打扮,居然是为了一只狗,而我居然找不到那只狗了。
发呆的工夫有个人来拉我。回过神儿,是杨文。他穿了一条很窄的裤子,一件黑色的紧身衬衣,开了三颗扣,休闲皮鞋擦得黑亮黑亮。他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凳子上拉到广场中心。我被吓了一跳。跟着杨文的手,一边有心拒绝,一边不知所措。
杨文拉我手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就那种迷死小女生的微笑,笑着笑着他开始跳舞。先是恰恰,他拉着我的手摇圈。这下我才发现周围是有音乐响起来,刚刚在楼上看下来还稀疏的广场,现在聚集了大批中青年男女。我和杨文被围在中间,大家都跳起了舞。我真实的受惊表情,起了很大幽默作用。许多人看着我乐得脚步凌乱。我置身拥挤的舞蹈中间,有些眩晕。
杨文舞跳得不错。恰恰完了16步,然后13,再然后探戈,我根本跟不上。被他拉着在人堆里横冲直撞。要不是他抓我抓得异常紧,我早走了。杨文趁乱没给我机会,一直步伐轻盈地带着我跳,我都没功夫停下来。直到探戈他换手的空闲,我才抽身下来,挤着出了人群。背后是一片笑声,还有开放的女声:“杨文!跟我跳。我跟你跳。”
那天在附近超市买了些话梅杏肉,回了家。吃东西的时候洗手,闻闻,全是杨文的味儿。自己都有小半年没用香水了,杨文倒还蛮讲究。我把沾了水的双手拿起来,贴近鼻子使劲闻。尝出来了,是阿迪达斯那款男士运动香水。去年我给某人买过。
喜欢的味道。
边照镜子边闻手,忽然觉得自己很八。我发现我在寂寞的春天,似乎很受用杨文对我散发出的那种异性气息。我在镜子跟前想念花花男人杨文,看了一眼日历:4月9号。觉得自己很像一只狗。邹起鼻子的样子。
然后我想起了那只牧羊犬。它很美。
3.
有几天没去新世纪,睡起来就找东西吃。东一吃西一吃,肚子不饿了就站在阳台上看广场。当然了,我也在等电话,等那边终于有人对我说:喂!你的歌曲用了,钱已经打你卡里了。然后我美滋滋地就可以离开蔡镇了。
不过,却给我等到了那只牧羊犬。
代价是整两天的望眼欲穿。两天后我从洗手间出来在阳台上梳头,突然看见了那只潇洒狗。和它那个被他陪衬得一样潇洒起来的主人一起,坐在广场最帅的那张石头凳子上!这场景对我无味生活的鼓舞之大呀,立刻,我就换下睡衣下了楼。
距离本来就很近,我还小跑着,到跟前狗正张牙舞爪跪在他主人的脚边,远比从楼上看要气势凶狠。我站在五米左右的距离,不敢上前。狗的主人发现了我,厉喝一声:“比尔!溜圈去。”大狗闻声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跑开了。那个小伙子然后把眼光撤到我脸上,笑了一下。
我得到鼓励,笑着上前,坐到他旁边。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他的眼睛重新追着他的狗,问我。
“我一般不出来。”我敷衍着。“那是你的狗吗?真漂亮!”我又明知故问,诚心地赞美。
他呵呵笑了笑:“你不怕?很多女孩子老远都闪开的。”
我老实承认:“有点,不过它的确很漂亮。”
“我叫王平。”他突兀地向我伸出了手。
我怔了一下,礼节又迟疑地跟他握了握。“任舞。”我说。细看王平,他很年轻,估计有22岁,穿一件灰色裤子,白的毛线短袖,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铜戒指,戒指下面的手背,有一块红色的疤痕,像条醒目的虫。
我在心里揣测王平,据他坐下的体积来看,身高应该在一八零往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拿杨文跟王平做比较,眼前的王平显然是要帅气胜过杨文的。不仅如此,王平看起来不轻浮,很干净。虽说他主动跟我握了手。我理解这不过是爱狗之人遇到知音的正当举动。
“喜欢盯着陌生男人看?”王平突然打断了我。
吓我一跳。
眼前的年轻男子很快笑了,“开玩笑的。觉得我有什么不妥吗?”
我犹豫了一下,“你的戒指很特别。”
“再配上这块疤。”他轻轻地补充。眼睛清澈地压在我的眼睛上。有那么一瞬,我像是回到了八角街,遭遇恶补的贫血病患者,满脑子耀眼的眩晕。马上回过神来,我警惕地看着这个会盅术的英俊巫师。
他笑了。好看的嘴角划出一道弧,眼黑弯成两尾月,好像是洞悉了我所有的情绪来龙。他站了起来,笑着,用眼睛找到他的“比尔”,他离开了凳子。
我的心被他重重地抛了出去,追着他的脚步,眼睛不受控制地张大了。王平走了两步后停了下来,头微微朝身后的我侧了侧,并没有回头。然后继续迈开大步,一高一低地走出了广场。
王平是个跛子。
4.
我很压抑。半夜做了梦,魇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起床喝水,吃薄荷糖,重新躺下,怎么也睡不着。
打开电脑玩蜘蛛纸牌。最高级的四种颜色。无论如何我也玩不过。烦躁的重新开局,不断重新开局。直到窗角泛出浅浅的白色。天亮了。我觉得很孤独。
赶早场去了新世纪。一路抱怨蔡镇的宽带干吗非要绑进电信局,没有座机上网也无处可挂。泡网吧的姿势好像我随时要走,可是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
看见同座几个熬夜的中学生在打反恐,开机后我就跟了进去。选做贼,一个独眼的形象。因为技术太滥,每每不到两分钟就被杀得片甲不留。旁边一个小子讲脏话,说叉叉叉叉玩的这么烂把她踢出去,咱们快上课了没时间跟她浪费,抓紧玩!
我的腮帮子鼓得酸疼。手使劲抓着鼠标和键盘。拼力撕杀。
旁边有人轻拍我手背。我一惊,回头。杨文趴在我右后方,笑看着我的屏幕:“放松点。”
左边几个小子喊:“我靠!怎么还不踢她?没时间了!”
杨文把脸越过我,从我头顶上看去左边,一句国骂字正腔圆。
我圈在杨文手臂形成的环里,浑身不自在。左边的几个孩子被杨文骂愣了,一个率先关了机说咱们走吧,上课了要。其他几个人纷纷退出,鱼贯绕过杨文和我,下了楼。
我的耳边传来轻微凌乱又保持队行的脚步声,直至消失。
抓鼠标的手忍无可忍地掷了一响。我回过头去,怒视着已经站直了的杨文。杨文跟我保持了几秒钟面色尴尬地对视,而后拉开我左边空出的椅子坐进去,重新嬉皮笑脸,像普通的搭讪一样跟我说:“我陪你玩好不好?”
我瞪着他。
“玩吧,我技术很破的。”杨文还是笑。
我还是瞪着他。
“真的。骗你是猪。劲舞我都玩不过你,CS我打的更差。”杨文把他的网卡插进机器里。
我有点回不过神。目光从杨文的桃花眼上划下来,发现他打开第三颗衬衣纽扣那个位置上,扣子是缺的。重新看回杨文,他居然就是那个让我成为枣核的劲舞团败类。我叹了口气,讨好女生,如此不易。
杨文有点急:“你忘了我啦?我们在广场上跳过舞的。”他提醒。
我不知道该换什么表情。索然无味的早上。抽出网卡,我下了机。杨文跟了出来。
“怎么称呼?”网吧门口的大马路上他问我。
“任舞。”我说。
“我叫杨文,请你吃早饭吧。任舞。”站我旁边的男人说。
我默许了。
拐进左转的小吃城,要了包子豆浆。等待上饭的空档,那天在网吧见过,跟杨文发嗲的女生,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我和杨文的中间:“今天起这么早啊,杨文。我也要吃!”
我叫老板打包,把早餐带回了家。没理睬杨文的皱眉挽留,径自出了小吃城。
5.
又次上网,杨文给了我张名片,上面头衔写的是舞蹈老师。末尾跟着一个宋体的手机号。淡黄色的纸,没有设计没有压花布纹。裁剪的方正,是蔡镇那种标准的15块钱印张的版本。我饶有兴致地当着他面念了一遍,然后才慢吞吞地收进钱包里。
和杨文一起玩火拼俄罗斯。
杨文是我这次回来蔡镇有过几次交流的第一个朋友。此处我对朋友的定义是:一起玩。这天打到下午,他说带我去玩。在人气稀薄的网吧泡得腰疼的我,略微考虑后便坐上了杨文那只大摩托,跟他去了电力学校。路上杨文跟我说:逢周二四下午,他要在电力学校带两节舞蹈课,周一周五则去纱厂的技校带课。每晚7点,在中心广场引领全民舞蹈。三份工,糊一张口。
杨文说他的工作从下午4点开始,9点结束。混在蔡镇,混日子。昏天黑地。
那天半路下起了小雨。杨文骑得飞快,大门口没有停,车子直接飙进电力学校,停在小礼堂门口。
还有几分钟4点。礼堂里面已经等了二十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短裤,胶底鞋。杨文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很是暧昧地拍了两个小姑娘的臀部,说:“女孩们,再等两分钟我们开始。”
说完杨文顺着礼堂坐椅的间隙一路跑了出去。不一会,拎着一个小袋子回来,递给我两筒热的旺仔牛奶。旋即欢快地转身、击掌:“姑娘们,咱们开始跳吧。”
那个下午,我是礼堂里惟一的观众。目睹一个男人率领一群伴舞,似乎是为我而进行的一场似是而非的舞蹈。我的心,被北方的雨水弄得有些不自然的的湿润。这晚杨文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有意把车子的速度开到很暧昧,我双手圈住他的腰,只好回应给他,那种恋人般的紧实。
在小区门口,杨文把我放了下来。雨很大,我小跑着穿过层层而立的楼群,听见摩托车在我身后轰隆隆离开时发出的不舍。
奇怪这天晚上我梦见了王平。被雨打成纱一样的薄衫,巧妙的扶住王平的身体。他站在我对面,隔着比尔。他忧伤地看我,他的眼睛里充满巫术。我被定在我的梦里动弹不得,身体浮躁得难受。我想伸只手给王平,可惜王平却走啦。他用眼睛把我推向无人的荒野,然后背转过身,他走了。跛着瘸着消失不见。
我在拼命想拉住王平的力量下,醒过来。凌晨三点。满头大汗。
身体空虚得厉害,我拿了薄荷糖,倒了杯水,去了窗口。下过雨的小区夜里,被盖上一种很变态的灰紫色,三更的天空上,居然还悬着一轮圆月。绕过叶片压住叶片的洋槐树,我看见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拥抱在我家靠右大概三十米的那幢楼下,忘情地噬吻。过于寂静的天黑,发出滋滋的吮吸声来。站在我的方向看得清楚,他们从嘴吻到脖子,从脖子吻到耳背,热烈无比。我看到,是杨文。
大口地喝水,没错,是杨文。下午我抱的那个男人,我抱过的衣服他都没有换。暗绿的小麦苗印花衬衣。我去认那个女人,太黑了看不清,直觉告诉我不是那个嗲又丑的女人,可是我看不到她的脸。恍惚记起箱子里有一架望远镜来着,急急撤回去找。动作太切,还摔了交。拌倒在大床边上,忙爬起来,忙着找。
后来我想我大概是把望远镜拉在了邓蕴昊那,因为翻遍箱子也没找到。我绝望地坐在地上,摔破的膝盖很疼。又爬起来回到窗口,那对男女已经不见了。一群灰紫色的楼里,已经夹杂了些浅白的星光。天逐渐亮了起来,夜晚的事情,仿佛未曾发生。
6.
我没有再睡。站着在窗口看到了日出,从一堆破纸盒一样的楼缝里。我想起一些往事,想起我的男友那个唱歌的邓蕴昊。
4月的阳光已经很有一些暖意了。隔着玻璃我被照耀得不舒服,有人把我的门拍得天响。我被打回现实,有些懊恼有些紧张地跑去开门。狗的叫声先闯了进来,王平提着一大瓶牛奶站在后面。
“送牛奶的。”好看的微笑。
忍不住迟疑,“可是,我订了吗?”
“没有。所以我才上门宣传。希望你能订我们的牛奶,尝尝吧,很鲜的。”王平把奶递给我。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用手扶头发。
王平仍旧把手伸到我面前。很大一瓶牛奶,在透明瓶子里白得惹人喜爱。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终于,我正色道。
王平的脸上甚至没有出现细微的变化,像是了解所有。“不是,还没有走吗。”他看住我,又开始使用巫术。
我被看得低下了头,好吧投降。接过王平送给来的瓶子,“谢谢。”我说。
王平斜靠在门框上,笑意更浓。
我抱着一大瓶牛奶,隔着一扇洞开的门。有些怯地看王平,我不肯定,这个男人如果要来,我能否拒绝。
这时楼下有很响亮的呼哨声,王平回应了一声,对我说,“我要去送下一家的牛奶了,同伴催了。祝你喝奶愉快。”然后他冲我行了个很酷的礼,两根手指在脸右方划了一下。比尔先跑下楼,王平跟在后面,跛着下去了。
我似乎已完全接受了王平的腿。看起来如此无暇的王平,若不是腿伤,岂是一个小镇所能藏。王平因为跛着反倒更真实更牵动我了,自然也是更加神秘。我想像不出王平不瘸的样子,那样的话,他很可能丧失巫术。
这一整天我没有下楼。我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灵感突然想说话的不行,我就着王平给我的那罐奶,写了好几首歌词。其中有一首叫《珍珠海》。后来邓蕴昊就是靠这首歌取得了区域赛创作组第一,我也靠了这首歌买了条两尺长的白金链子,在我脖子上足够绕三圈。所以说王平还是带给我过美好回忆的。
这天傍晚。我在电脑上敲字,音响里放的是周董的《发如雪》。楼下有很浓重的犬吠。我听出来是比尔,急忙跑去窗口。我看见比尔站在一圈空牛奶瓶子围成的心型正中,凶悍乖巧的地朝着我房间的方向狂喊。旁边有几个玩滑板的小孩,叮叮铛铛绕过比尔的心发出喊叫。比尔看见窗口的我叫得更欢了,这时我房门响。
王平拿着一小盆仙人掌,刚把门打开半个,他就探进头来,我头重脚轻地跌进王平的怀里,被他弯腰抱着,环拉住。我踮起脚,我扶上王平的腰,王平重重地的压下来,牙齿扣住了我。我躲闪王平的鼻子,我们扭动着变换姿势。在我家门口的半扇门那,我被巫师唆使,接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吻。
后来我快晕了,王平抱起我。把我抱进了屋。我这才想起自己在电脑前坐了一天的乱糟糟模样,顿时很沮丧。我要求王平放我下来,我说呶,你的瓶子在那,我要下去。我从王平的怀里跳下来,跑进了洗手间。
我梳了头发洗了脸,撒了香水还擦了眼霜。急着想出去,又迟迟不敢出去。
后来我出去的时候,王平已经走了。瓶子拿走了。跑到窗口看,比尔不见了,比尔的心也没有了。我顺着窗台坐在地上,发现碎石阳台上,放了一小盆彩虹盆子装的仙人掌。
我把仙人掌放在怀里,发了半天傻。
7.
我总是幻觉有人在楼下叫我名字,常是离开电脑去窗口,却不见人,也没有狗。这几天做梦还老梦见邓蕴昊,白天也会想起他。思念的感觉淡了,心疼的感觉轻了,潜意识提醒自己该工作了。是呵,即便不结账,我们的情分总在,过去多久,我没有好好写歌了呢?
这几天写了大量的歌词,不外出。
王平每天都会送牛奶来。每天带来一株活的植物。停留不超过半小时,因为我总是在忙。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的电话突兀地响了。邓蕴昊打给我的。他问我这段时间好不好。
要放从前我早招架不住早哭去了。可是这次我没讲话。邓蕴昊有微微地停顿,然后跟我报喜,说我的歌词被选中了,他的第一张单曲里有七首歌都是用我写的词。邓蕴昊的首张唱片终于要发行了,这是我们多久的期盼呀,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变得激动起来。隔着话筒我听见邓蕴昊的声音有些微沙哑,他一定为此刻吃了很多苦,受尽了累。我想起我们曾在一个房间,趴在一块地板的情形,不禁泪湿了眼。邓蕴昊忽然变得有些语塞,他说,只是有点小问题,唱片公司嫌我的名字不好听,不吉利,所以要求改变作词者的名字……他说希望我不要介意,钱马上就打进我的银行卡里。
这么明显的偷梁换柱,经历了之前那一串,我倒也看开了。我说你看着办吧。邓蕴昊很开心,感谢我对他的理解和支持,然后他说他很想我,他情谊绵绵地说等他红了我们就可以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还在描述,我说,算了,漫游,不说了吧。就收了线。
挂了电话王平来取牛奶瓶,我问他,“可不可以请我吃饭?”
王平仍是水到渠成的泰然,一手拿了牛奶瓶,一手牵住我的手。我们一起下了楼。
在上次跟杨文吃早餐的小吃城,那里的夜市热闹非凡。王平一直把我的手抓的紧紧的,把我安置在一家烤鱼椅子上,他轻吻了一下我的唇,才问我:“想吃什么?”
我跟我年轻的巫师并排坐在椅子上,我在认真考虑他的话。身后嘈杂的人群里,传来一股清晰的脚步声,然后暗绿的小麦苗印花衬衣,停在我右手边。我没有回头看,王平也没有。王平始终满含深情地注视着我,时不时用力捏一下我的手背,示意感情。我们就像两个旁若无人的鸽子,很拽地置身于熙攘的广场中。
这种拽显然刺激了站在我身后的杨文。虽然我并不认为,我足够刺激到他。
杨文的反应大得出奇。站了一会后,他把手从我眼前伸过去,伸到王平下巴下面,提着王平的领子把王平强行提了起来。气氛在杨文这个大力的动作下变得剑拔弩张。王平一句话也没有说,顺着杨文的力站了起来,高出杨文有小半头。两人的目光拧在一起。
我吃惊的被挤在他们两人的手臂下面,急急的退了出来。我想去拉,可是我不知道拉谁。
杨文肌肉很结实。掠上去的衬衣袖子露出铮铮铁骨。王平的身材从质感上要弱一些,可是两人眼里露出的凶光,却不相伯仲。我很诧异温文尔雅的魔法师也会有如此残暴的眼神,不相称极了,那一刻,我被王平吓了一下。
接着从另一个桌子上站起来两个人朝我们这边过来。骂骂咧咧的:“他妈又是你小子,看你那条腿也不想要了。”一边往这边走一个人抄起了一条长凳,另一个仰头喝完手里的啤酒掂着空瓶子就过来了。
很近的距离,我没怎么反映他们就走到跟前。王平的眼神像一条产毒的蛇,他使劲的逼视环顾这三个人。出其不意的,他转向右边的我对我笑了一眼。
我的眼泪被王平这一下扯出来了。向来没见过这种阵势,我叫开了。我说你们要干什么呀,放了他!叫着我跑上去抓杨文的手。此时能感觉到四处向我们这边靠拢的人群,我使劲掰杨文的手,我哭着说,快叫他们停下。
回头看,又有三四个男人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无一不是看敌人样的看着王平。那一瞬我感到绝望,我绝望的想起比尔,比尔呢?我在心里绝望的大喊。
杨文松开了手。他刻刻笑着的桃花眼此时冷酷严肃。他用抓过王平的那只手复指住王平,点了两下。绷着嘴,没讲话。我急忙去拉王平的手,急忙想拉着王平离开这里。杨文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暗喝一声:“过来!”
我被吓到了。尖叫了一声。
杨文牢牢的抓住了我。周围有七八个人都抄了家伙,磨刀霍霍。王平在我右边抓住了我另一只胳膊,用力的,把我往他怀里拽。
我真的被吓到了。站在一张桌子的旁边,大声哭了起来。我努力抽出自己的手,拼命把两个手掌抱在胸前。缓慢的,我企图蹲到地上。可是几天的歌词写的我人虚的厉害,一点力量也使不出,我基本徒劳的被两个男人钝在中间。像被打了死结的木偶。
这时杨文说:“我们俩的事情我们解决。你别给我玩阴的。”杨文说着松开了我,并飞快用松了我的手一拳打在王平的下巴上。王平被他打了出去,我跟着王平的手也被甩出去,扑在了王平身上。很多男人围上来,杨文指着我说:“任舞,你回去,这没你什么事。”
我紧紧的抓着王平,或者说,王平没有松开我。我反抱住王平,我停止流眼泪,强打镇定,我敌视着杨文说:“你们要干什么?”
王平说话了:“杨。不打女人是规矩。你问任舞,让她自己选跟谁。”
杨文看了我:“快回去。”他低低的喊。
我愈发抱紧了王平,我说,“不。”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刻,我做不到自己跑掉。气氛僵持了一会,杨文他们走了。具体怎么走的我不知道,那一会我以为自己受惊过度劳累过度总之是头突然晕的厉害。我半靠在王平的怀抱里,跟他一起,遣散走强盗杨文。
这晚我被跛子王平背回了家。我像被灌了迷魂汤,又像是喝醉了酒,天知道我那天滴酒都没沾。迷迷糊糊在王平的背上,很快我就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我跟王平并排在被窝里活像龙凤胎。我们连在一起,我们一丝不挂。
8.
早晨起床头疼得厉害。是被手机吵醒的。前男友打来的。他催我赶快回去,说钱已经入我户头了,他的专集已经录了大半,已经进入后期制作和策划宣传,人手十分紧缺,他说希望我抓紧时间回去,没录的歌的歌词某些词句可能还需要改动。邓说我这一消失已经回避了半年啦,他跟嘟嘟那次不得以的出轨都成老黄历了,嘟嘟早就离开了唱片公司,他说任舞,好了,你回来吧。我很需要你。
最后他还强调了我们这四年的感情。
我晕晕忽忽的听完电话,告诉他我会认真考虑。扔掉手机,我才发现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么,王平去了哪?
我努力的回忆昨天的事,除了确定王平跟我过夜以外,其余什么都不记得。
偏偏这时邓蕴昊来电话了,是我盼望已久的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昨天之前,我即便不回去,至少还可以拿着钱去新疆。可是现在,我一定要找到王平!
正要下床,却发现我的腿动不了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后来我用手机拨通了。
9.
医生说,连同这几天的头晕无力,实际上是缘于一种慢性的食物中毒。连着有三天,我只喝了王平拿给我的牛奶。医生说我这种典型的神经末梢麻木,是把毒品溶进液体饮料中,大量服用导致的。医生说如果我再连续服用这种毒品三天,我的双腿就报废了。
这种大剂量的投毒完全构成刑事犯罪。医院很快通知了警方。可是我怎么都无法相信,死活不肯供出王平。我借口头晕,躺在床上哭,流眼泪,大声喊。医生才支走了警察。三个护士围上来摁住我,给我了一支镇静剂。
醒来的时候我想到了杨文。从随身的包包里找出他的名片,叫小护士打给他。
不一会杨文就过来了。我问他王平呢?杨文看见我,脸上变了色。
杨文说对不起我。
我愣愣地等着他说完。
杨文说王平的腿是他打折的。冬天的时候他们在新世纪起了争执,杨文叫了两个伙计,三打一,打断了王平的腿。
竟是我目睹过的那场斗殴。
杨文说王平人很毒,在蔡镇网吧迪厅兜售摇头丸和毒品,挣黑钱。杨文停了停,“重要的是,他把毒品卖给了我,前妻。我们分道扬镳跟他就有关系,我前妻被王平搞得不像样子。我打了他,恨不能打死他。”杨文说人就是这样,自从王平跛了后,从前拥护他的小弟们都跑得不见了影。王平此后都是一个人,带着一条狗,半年来在蔡镇都是很冷清。杨文想到王平会报复,可是没想到他会拿个不相干的女人来开刀。
杨文说着哭了,他说他错了。根本不该连累我。“我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我他妈根本就不该招惹你。”
我猜王平是看见杨文在广场上拉我跳舞。虽然我不了解男人间的妒忌,我不能想像伤害我对王平对杨文来说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我以为我遭遇了一场爱情,没想我却端了杯掺水最多的酒。
这晚我给邓蕴昊打电话,我说我病了,你来接我好吗?
第二天天不亮,邓蕴昊和唱片公司的小赵开着那辆破吉普就到了蔡镇。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办好出院手续。两个男人把我架上后座,车子往遥远的城里开。路上邓蕴昊说,任舞我们和好吧。我懒洋洋地回他,你看我都残了,哪有歌星找残废的。邓蕴昊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蹦出来两个字,“养呗。”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蔡镇发生的故事,只说是没道德的商家给我送了坏奶,目前已在查处中。车子过了收费站的时候我把杨文的那张名片撕碎了从窗户扔到了马路上,纸片一路飞进路边的田野里。
我一直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后来有一天晚上梦见,王平被捕了。[完](图/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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